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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百步的夯土路,在天子刘禅的搀扶下,拄着杖的丞相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待踏上了石路,百步之内丞相不得不停下休息了好几次。
此时,天子终于忍不住。
挥手将身后侍从护卫皆遣开后,便在丞相面前矮下了身子。
出声道,“我负相父过去吧。”
丞相微愕,旋即,含笑摇头回绝,“不可。陛下乃天子,岂能负老臣哉。”
“先帝曾谓我,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
天子刘禅没有直身,继续劝说道,“今我于先帝陵前负相父而行,乃尊先帝之言也,有何不可?”
闻言,丞相轻笑出声。
好一会儿,才轻轻颔首,“好。”
早就瘦削的丞相很轻,百步的距离也很短,正值壮年的天子很快就到了封土陵碑前。
轻轻放下丞相,天子后退一步给先帝陵碑行了一礼后,才对丞相说道,“相父,我在不远处候着,若相父有事,挥手召我。”
言罢,便返身而去,很体贴的让丞相独处。
丞相没有言语,只是看着他远去背影的目光很是欣慰。
直身,弃杖,整理衣冠,很艰难的很恭敬的给先帝行礼罢,丞相缓缓坐在了陵碑前,默默的看着“汉昭烈皇帝之陵”字文。
来之前,有许多话语想说,到了以后,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沙....沙沙......
秋风缓缓拂过翠绿的松柏,带着其他树木的落叶飘零,斑驳了落在陵碑前的阳光,亦迷离了丞相的视线。
恍忽中,陵碑前的光影勾勒了一群人的宴席。
犹如昔日赤壁之战后,刘章遣法正与孟达来荆南公安请援,先帝临入蜀前的宴会。
关侯,张飞,赵云,庞统,马良,法正,糜竺,简雍等人皆在座,带着未来可期的热枕,杯觥交错,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还是陈到在门外戍卫着,还是黄忠、魏延与霍峻等人在军营内约束士卒,各司其职。
秋风轻轻的吹着,继续摇曳着阳光与树影。
丞相的目光依旧迷离着,让笑意慢慢爬上了嘴角,也让一缕灰败之色隐晦的爬上了脸庞。
方才艰难行走而呼吸急促已然缓和了,但却变成了无力且气少。
不知过了多久。
眼帘变得越来越重的丞相,头也在慢慢下垂着,嘴角笑意依旧不减,呼吸却是慢慢变得几不可闻。
骤然间,风止住了。
陵碑前的光影陡然被定格。
丞相亦勐然睁大了眼睛,微微昂起了头。
他看到了,在那光影迷离的席位中,原本雄壮俊朗的赵云勐然间变成了在汉中病榻上年迈衰老的模样,依稀中还是在喃喃着“北伐功未竟,先帝愿未全,一切丞相劳之”的话语。
亦让丞相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对了对了
只顾着追忆,却是忘了告诉先帝了!
勐然醒悟的丞相,将目光落在了陵碑上,努力在急促的呼吸中发出话语。
“陛,陛下....”
“臣....”
“臣....不负....托孤....”
“托孤之重。”
话落,丞相眼中闪过一缕如释重负,头也沉沉的耷拉了下去。
此时,秋风再起,先帝陵碑前的光影再度斑驳,那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宴席依稀再次出现。
唯有的不同,是先帝身侧还多了一席位。
在座的那人丰神俊朗,峨冠博带白衣如雪,正将琴搁置在膝上拨弦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