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凉意却从耳尖烧到心口。
陆莺的指尖残留着糖纸的凉,触到她唇瓣时却像滚烫的星火,秋千架旁的松果杉突然沙沙作响,可那些声音仿佛被罩进玻璃罐,迟兮兮只听见了糖块在对方掌心滚动时细微的咔哒声,只看见了陆莺睫毛上沾着的点点水珠融成细微的星光,随仰头的动作滑进脖颈围巾的褶皱里。
那颗糖分明是薄荷味的,却让她尝到龙星湖冬汛时潮湿的雾气,闻到图书馆旧书页间干枯的玫瑰标本气息,品到今年在大理陆莺因为吹海风而忽然高烧时,她偷偷留在对方床头那杯蜂蜜水的甜蜜。
路灯的光斑在陆莺瞳孔里漾开涟漪,迟兮兮看着陆莺围巾流苏缺了的一簇,这是自己的恶作剧,当初在自习室里趁她睡着时剪下了一缕线头藏进自己的贴身口袋里,期待着等对方发现的那一天,自己好有个借口送对方一条新的围巾——自己亲手织的围巾。
而此刻缺失的流苏随晚风轻晃,像某种无法言喻的暗恋,更像自己那永远也填不满的内心缺口。
迟兮兮望着那对交叠的手,忽然从自己包里摸出了保温杯:“你上次说喜欢喝茶,我泡了桂花普洱,你尝尝怎么样。”
陆莺接过杯子时,小指蹭过迟兮兮的手背,迟兮兮触电般缩回手,杯盖滚落在银杏叶堆里,惊散了角落里正在偷偷搬运松子准备过冬的松鼠。
迟兮兮俯身捡起杯盖,欲盖弥彰地解释着刚才静电了,然后骂着杭州的冬天怎么这么干燥,陆莺微笑着不说话,从杯中倒出了些许茶水小心翼翼地品了一口。
“天气预报说下周还要降温。”迟兮兮的指尖在铁链上敲出《小星星》的节奏来掩饰她内心的不安,“好喝吗?”
陆莺点了点头:“好喝,跟在大理时你泡的一模一样。”
她继续问道:“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喝茶吗?怎么会突然......”
“天冷了喝点茶暖暖身子!”迟兮兮抢着回答,想要弯腰去捡地上的杯盖,却忘了没了杯盖陆莺根本喝不了茶。
她只得尴尬地直起身子,发梢扫过对方的头顶,赫然发现陆莺鬓角的碎发下藏着的是当初自己在大理古城陪对方逛了一晚上街后买的那对耳环。
湖心岛忽然惊起一群不知杭大从哪里弄来的白鹭,先前路过看到是迟兮兮还跟陆莺开玩笑说散养在这里也不怕人家第二天就飞回家了。
陆莺的秋千跟着晃了晃,晚风将陆莺的刘海吹到了脸上遮住了她的眼睛。
迟兮兮下意识地想替对方梳理,就像远处长椅上男孩子替自己女朋友梳理刘海一样,可伸到一半的手忽然悬在半空,最终伸向了一侧的秋千链子牢牢抓紧。
二人谁都没再说话,秋千吱呀吱呀晃着,陆莺小口小口抿着杯盖中的桂花乌龙,升腾的白色水汽在她的鼻尖凝成了一片白雾。
迟兮兮觉得安静的有些令人难受,她轻轻咳了一声,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要不要去喂锦鲤?你上次说......”
“兮兮。”
陆莺忽然仰头,后脑勺轻轻蹭到迟兮兮的小腹:“等明年春节过后,你还会来大理吗?”
迟兮兮的牙齿磕在糖块上,薄荷的辛辣直冲眼眶,正当她慌乱不知该如何作答时,她瞥见了陆莺怀里的那本艾米莉·狄金森的《如果记住就是忘却》,翻开的诗集处用铅笔在“我愿将此生封存在琥珀”旁画了道波浪线,她想起了陆莺在大理时,时常对自己说如果人这一辈能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就好了。
那时候她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应该是指“人活着就为了那么几个瞬间”。
陆莺的秋千随着惯性向后荡去,发梢扫过迟兮兮的手背,迟兮兮触电般后退半步,针织开衫从秋千滑落,惊醒了蜷在后方长椅下打盹的橘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