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树德上前凑了凑,点了火抽了两口。拿着小酒杯轻轻敲了下桌子,目光严肃起来:“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咱们彭家、方家的人,谁也不准主动去掺和棉纺厂那摊子烂事!特别是土地纠纷,里面水太深,背景太复杂。都给我管好自己的手,管好自己的嘴,该干嘛干嘛,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拿的别拿!谁要是觉得自个儿能耐大,想从里面捞点啥,或者给人当枪使,出了事,别指望我和你方婶能救你!到时候,谁也保不住!”
一个小辈忍不住说:“大伯,我看这新书记,年纪轻轻,棉纺厂那浑水,他怕是也趟不明白吧?最后还不是得肚皮官司?”
方云英放下筷子,看了那侄子一眼,语气平和带带着份量:“你看不明白,不代表别人看不明白。李书记和建勇、香梅关系都很好,建勇和香梅都打来了电话。咱们方家、彭家的人,不指望你们去冲锋陷阵,但至少要做到一点:只许帮忙,不许添乱!听到了吗?”
众人见方云英也发了话,知道如今在县里,整个方彭两家都是靠着方云英。纷纷表态:“明白了,姑姑。”“放心吧,大伯、婶子,我们知道轻重。”
方云英和彭树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他们选择观望和支持,但也划清了界限,这是一种在曹河复杂环境中生存多年的家族智慧。只有两人明白,这一切都太复杂了,复杂到方云英都要请病假来躲一躲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五辆桑坦纳汽车驶入曹河县第一棉纺厂。
汽车进去之后,厂区极为宽阔,主干道是水泥路面,但多处龟裂,缝隙里钻出枯黄的杂草。
道路两旁是成排的苏式红砖厂房,高大厚重,人字形屋顶上竖着成排的通风气窗。
不少厂房的窗户玻璃残缺,用木板、塑料布甚至旧报纸胡乱堵着。
墙壁上,不同年代的标语层层叠叠:最底依稀是“大干快上,为实现四化而奋斗”的仿宋体,上面又刷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红色大字!
而最新的一条横幅挂在厂部办公楼前——“深化改革,扭亏脱困”,墨迹尚新,在萧瑟的冬日里显得格外醒目,却又有些突兀。
厂长兼党委书记马广德早已带着厂领导班子,在主厂房门口列队迎接。这是个五十多岁、身材微胖、脸色有些浮肿的男人,笑容热情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众人下车。苗东方作为分管工业的副县长,主动上前一步,担当起介绍人的角色:“李书记,这位就是棉纺厂的马广德厂长。马厂长,这位是县委李书记。”
“欢迎李书记!欢迎各位领导莅临棉纺厂检查指导工作!”马广德连忙上前双手握住我的手,用力摇晃。
“马厂长,辛苦了。今天来,主要是学习、了解情况。”我松开手,平静地说。
又环顾整个棉纺厂,几根高大的砖砌烟囱静静矗立,但不再冒烟,顶端栖着几只乌鸦。
厂区空旷处堆着一些生锈的钢架、报废的纺织机械部件,上面盖着破旧的防雨布,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主厂房门口,地面倒是刚刚清扫过,还留着湿漉漉的水痕。
马广德带着厂领导班子七八个人,清一色穿着藏青色或灰色的中山装或夹克,头发梳得整齐,握手之后脸上的神色还是略显拘谨。
他们背后,厂房大门敞开,里面光线昏暗,隐约能看见一排排静默的纺织机器巨大的轮廓。
机器的缝隙和上方轨道上,挂着厚厚的棉絮和尘埃结成的絮网。只有靠近门口的一小片区域,几台机器发出单调、沉闷的“咔哒…咔哒…”声,缓慢地运转着,不少女工在机器间木然地走动、接线头,对门口的热闹仿佛毫无察觉,连头都不抬。
接着,在马广德的引导下,我们参观了纺纱和织布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