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了。
林明德没有理会他们的激动,他的目光依旧沉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他缓缓抬起手,这一次,指向了天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湛蓝的天幕上,已经隐约可见几颗极淡的星辰轮廓。
“但在我眼里,”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你们不是垃圾。”
喧嚣戛然而止。所有愤怒的、屈辱的、麻木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林明德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仿佛要将他们此刻的表情刻进心里。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意味:
“你们是星星。”
学生们彻底呆住了。垃圾?星星?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讲台上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是还没找到自己位置的星星。”林明德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空旷的殡仪馆门口回荡,“就像它们一样。”他再次指向天空,“现在天还没黑透,你们看不见它们的光。但它们一直都在。”
他放下手,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你们只是暂时迷失了方向,被灰尘蒙住了光芒。你们需要的,不是被丢弃,不是被唾骂,而是被找到,被擦亮,然后,放到属于你们自己的那片夜空里去。”
风,不知何时停了。连远处隐约的哭声也消失了。整个空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林明德的话语,像带着某种魔力,在空气中轻轻震颤,然后,沉甸甸地落进每个人的心底。
张阳张着嘴,那句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愣愣地看着林明德,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那几颗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星星。垃圾?星星?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无处安放。
李媛媛脸上的愤怒和倔强凝固了。她看着林明德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又看看那个象征着“垃圾”的垃圾桶,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刺痛感从心底升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猛地别过脸去,不想让人看到她眼底突然涌上的酸涩。
陈默缓缓松开了紧攥着手机的手。掌心被硌出了深深的印痕。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看向林明德。那句“星星”像一道微弱的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长久以来用游戏构筑的麻木屏障,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般的茫然。星星?我?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天空,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光点。
苏小雨埋在衣领里的脸,微微动了一下。她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抬起了一点点视线。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到了林明德花白的头发,和他望向天空时,那双沉静眼眸里映出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星光。那光点,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她迅速低下头,重新把自己藏进衣领的阴影里,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林明德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看着眼前这群陷入巨大冲击和沉默的少年少女。殡仪馆特有的冰冷气息依旧弥漫,但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一种被强行撕开的麻木外壳下露出的、带着刺痛的新鲜伤口,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错觉般的星光,在每一双年轻的眼睛深处,悄然亮起。
回程的大巴车上,死一般的寂静取代了来时的喧闹和恐惧。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玩手机,没有人涂口红,也没有人扔纸团。所有人都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或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脸上残留着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点燃的微光。
林明德坐在前排,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星星”,不仅仅是对学生说的。在这趟开往生命终点的第一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