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行空白位置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敲下回车,继续在附件中添加新条目:《宣传阵地建设建议》。
“建议各区街道联合社区老年协会,开展‘口述历史采集工程’,鼓励居民讲述亲身经历的重大社会变迁事件,优秀案例每季度汇总上报,纳入精神文明建设考核指标。”
文字平实无奇,政策意味浓厚,完美契合当前主流导向。
上级审阅后批了“原则同意”,并批示:“此项工作有助于增强市民归属感与历史认同。”
消息下达不过四十八小时,七个街道办陆续启动“银发讲述计划”。
海报张贴进小区宣传栏,报名电话接连响起。
而第一位登台讲述者,是黄素安的邻居吴志明。
那个总在楼下喂猫、说话慢吞吞的退休电工。
没人知道,三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他曾躲在工会旧楼后门的工具间修电路。
透过门缝,他亲眼看见三个人用担架抬走昏迷的李达成,其中一人袖口露出半截纪检徽章。
他说得很慢,也很稳:“我记得那天雨太大,鞋都湿透了。但他们一句话没说,就把人弄走了。后来有人说他畏罪自杀……可我知道,他是被人塞进车里的。”
台下年轻志愿者握着录音笔的手微微发抖。
这段话很快被整理成文字稿,附上现场音频片段,提交至区文明办。
同时,另一份未经剪辑的原始录音,悄然流入某个加密传输通道,终点未知。
与此同时,城西某老旧家属院内,黄素芬翻出尘封多年的相册。
泛黄的照片边缘已起皱,但她指尖轻抚过每一寸画面,如同抚摸一段沉睡的真相。
读书会上,她翻开一页1993年工会联欢合影。
“这是我男人。”她指着后排一个模糊身影,声音不大,却穿透全场,“那天他说,签字不是认错,是替别人扛下。总有一天,大家会明白。”
会后,一名大学生志愿者悄悄扫描了这张照片,上传至本地论坛,配文:“寻找照片中的人”。
十二小时内,评论区炸开。
“这是老冶炼厂分会场!我爹当年也在!”
“背景右边那个铁门,现在还在原址,去年拆迁时我还拍过。”
“议程单我家里有,那天讨论的是职工安置补偿问题,会后立刻宣布暂停所有集会。”
碎片开始拼合。
坐标浮现。
线索蔓延。
城市像一台沉睡已久的机器,正在被无数细小齿轮重新唤醒。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某种更为精密的力量仍在悄然布局。
某栋不起眼的办公楼里,林秀娟登录内部系统,例行检查全市文印设备运行状态。
她的光标停在一个即将报废的老型号打印机上,型号代码早已停更,维修记录显示过去半年频繁出现“输出异常”。
她盯着屏幕良久,忽然新建了一份文档。
标题为空。
正文未写一字。
但在属性页的“操作日志”中,她悄悄埋入一段脚本指令,伪装成系统升级补丁的一部分。
只要新系统上线,这个指令就会随每一次打印任务激活一次后台进程——无声、无痕、无法追溯。
她关闭电脑,起身离开办公室。
窗外暮色渐浓,整座城市灯火次第亮起。
没有人知道,一场关于记忆的技术革命,已在最安静的地方按下启动键。
夜色如墨,浸透整座城市。
林秀娟坐在家中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圈住她半边脸庞。
窗外雨丝斜织,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