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和旁边几个副厂长,脑袋都快耷拉到胸口了,没一个敢接这个话茬。
“我看,你们的态度还没完全转过来,危机感、紧迫感,还差得远嘛!”
马广德低着头,拿着钢笔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这样吧,空话套话我不听,大道理也不用再讲。”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决断,“给你们三天!就三天时间!从今天下午散会开始算起!厂领导班子牵头,财务、生产、供销,所有相关部门全力配合,把所有的债务,一笔一笔,给我从头到尾捋清楚!怎么欠的,欠谁的,利息多少,拿什么抵押或担保的,什么时候到期,有没有展期或逾期,统统列成清单,附上原始凭证,形成书面报告,三天后,也就是1月6号一早要送到我办公桌上!”
我看着面如死灰的马广德,语气放缓了些,但话里的分量一点没减:“广德同志,不能简单一句‘受环境影响,总欠款大概一千九百万’就打发过去。一个国有工厂,连给工人发基本工资都要指着银行贷款、拆东墙补西墙,这本身就说明经营管理出了大问题,而且是根本性的问题。所以啊,解决土地争议,弄来钱,是治标,是输血。深层次的,是要把生产经营的病根子找到、诊断准、下对药、治好它。所以,下一步,县里要优先选五家债务规模最高的企业进行审计。”
马广德一听到“审计”俩字,脸上的肌肉猛地一跳,像是被烧红的针尖狠狠扎了一下。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县长……哦不,李书记,我们……我们厂每年都委托县审计局来人审计的,年底还有例行审计,都有正式的审计报告,结论……结论都是没发现重大违规问题……”
我看了他一眼,心里冷笑:县审计局的报告?怕是早就成了走过场的“护身符”。看来,不动用市审计局的力量,是挖不出真东西了。
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哦?每年都有审计报告?那好。把近三年的,对,就近三年的审计报告,连同这次债务明细,一并整理好,送我那儿看看。我也学习学习,看看专业审计是怎么评价棉纺厂经营状况的。”
马广德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我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连连点头。
我不再看他,抬手看了看腕上那块手表,时针已经压着下午一点了。我语气缓和下来,笑着道:“同志们不要紧张嘛,都是工作。好了,同志们,工作要干,饭也得吃。人是铁,饭是钢。但是,规矩得立下。在企业调研、开会,到了饭点,所有与会人员,包括我在内,必须按规定交钱、‘四菜一汤’的标准,绝对不能突破啊!任何单位不得以任何名义、任何形式搞特殊接待!这一条,是铁律!”
旁边的方云英立刻接话:“书记,这个已经提前和厂里交代清楚了,您放心。”
“那好,”我点点头,“那就先吃饭。”
棉纺厂的职工食堂很大,是计划经济时代常见的苏式建筑风格,层高很高,带着些许拱形结构,但墙壁已斑驳泛黄,墙皮不少地方已经剥落。
大厅里摆着几十张长长的、刷着绿漆的木头桌椅,此刻过了午饭高峰,只有零星几个错过饭点的工人在角落吃饭。
靠里侧用三合板隔出了几个小包间,门上挂着方块布帘子,这是当年国有大厂招待上级或客户常见的格局。
我一边往洗手池走,一边把马广德叫到身边。我知道,一味高压不行。我放低声音,语气显得推心置腹:“马厂长,你们管着这么大个厂,不容易,平时的成绩,组织上也看得到。市场原因造成困难,这个我认。但这一千九百万的债务,必须理清。不然,就算那百十亩地,填进去,连个响动都听不见,到时候,恐怕对谁都不好交代。”
马广德在我身边半弯着腰,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