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冷笑:“民间口述能有多少价值?搞不好全是谣言。”
刘建国不动声色,翻开附件:“过去三个月,全市七十三台旧打印机自动补录历史名单五千二百六十四次,群众自发维护率91%,运维成本为零。”他顿了顿,“更值得注意的是,殡仪馆采用新悼词模板后,家属满意度上升37%。”
他抬头环视众人:“我们总说要尊重历史,可如果连告别都只剩下空洞的套话,那我们究竟在纪念谁?”
无人反驳。
最终,方案通过。
其中一条明文规定:每个新建社区必须配套建设至少一处“讲述空间”,并接入统一音频管理系统——技术接口,正是由城南诊所提供。
而在城东一所普通中学里,张婉清轻轻推开教室后门。
讲台上,一位女教师正在播放一段录音——黄素芬的声音沙哑却坚定:“那天早上,电线响了,我扫地扫到修表铺门口,收音机突然冒出一句话,说的是我丈夫的名字……他已经死了三十年。”
学生们安静听着,有人低头记笔记,有人眼眶泛红。
课后,一名男生走到讲台前,声音很轻:“老师,如果没人敢说真话,那我们说出来,算不算勇敢?”
赵文娟怔住,许久才点头:“算。而且是最难的那种勇敢。”
张婉清没有上前打扰。
她只是默默拍下走廊墙上那些手绘海报——“我们记得丙字017”“妈妈不说,但我听见了”……
她忽然明白,周影埋下的从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传染性的记忆。
它不靠传播,它靠唤醒。
雨又下了起来。
黄素芬披着旧雨衣,照例清晨五点半出门清扫街道。
路过修表铺时,她习惯性停下脚步。
那台老旧收音机又在响了。
自上周起,每天六点整,它都会自动开启,播放十分钟固定片段:江水声、打印机节奏、模糊的人语低吟。
街坊都说这是线路故障。
只有她知道不是。
可今天,就在第六分钟时,声音似乎……变了。
她拧紧耳朵,眉头微蹙。
背景里,好像多了一点别的什么。
极细微,像风吹过缝隙。
但她听出来了。
那不是电流杂音。
那是某种新的声音样本,正悄然渗入原有的广播流中。
她没说话,只把扫帚握得更紧了些。
清晨六点零七分,收音机仍在继续。
紫藤架下的地灯忽明忽暗,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信号。
而城南诊所的监控屏幕上,神经反馈仪的日志突然跳出一行新记录:
【检测到未知音频注入,来源无法追踪】
郑其安盯着那条提示,良久未动。
现在,轮到别的声音登场了。
清晨五点四十二分,黄素芬的脚步比往日慢了些。
雨丝斜织在青石板路上,她撑着那柄补了三次胶的旧伞,扫帚轻拖过修表铺门前的台阶。
收音机还没响,但她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这几天,它开始“说话”得不一样了。
起初只是微不可察的变化:江水声里混进一声婴儿啼哭,像从记忆深处浮起的回音;第二天,街头叫卖“油条——热豆浆——”穿透了电流杂音;昨日,则是一段模糊的公交车报站:“下一站,解放南路。”这些声音并不突兀,仿佛本就该在那里,只是被时间掩埋太久。
她没告诉任何人,只在自家厨房的小黑板上悄悄记下:
“4月3日,新增音频:婴儿哭(约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