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现在全市有多少孩子会在写‘我的家人’时提到丙字017吗?”她问。
对方摇头。
“三百八十二个。”她说,“他们不是被教的,是听来的。每天清晨六点,声音从幼儿园喇叭里飘出来,从公交站台的音箱里传出来,从老人散步的公园长椅背后冒出来。当声音成了空气,就没人能再把它抓走。”
话音落下,无人鼓掌。但有人悄悄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
散场后,她在走廊尽头遇见赵文娟——那位曾冒着风险保存原始影像带的退休编辑。
两人相视一笑,什么也没说。
一个眼神,已胜千言。
她们都知道,火种不再藏于胶片或硬盘之中,而是融进了千万人的呼吸与日常。
而在市政府大楼顶层,刘建国正面对一场更隐蔽的博弈。
上级通知下达:拟将“讲书亭”纳入智慧城市统一管理平台,交由国企运营。
表面说是“提升效率”,实则意味着上传权限收归体制,民间自主发声渠道或将关闭。
他未当场反对,而是连夜协调技术团队,提取过去一年所有群众投稿数据,按区域、年龄、职业分类整理,生成一组动态可视化报告。
次日汇报会上,他避开意识形态争论,只展示事实:试点社区邻里纠纷同比下降41%;老年抑郁就诊率减少29%;甚至环卫投诉量也因居民自发维护讲述点而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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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宣传工程。”他说,“是心理基建。当一个人的名字被念出来,他就没有真正死去。当我们允许普通人讲述自己的历史,社会才真正有了温度。”
最终,方案调整为“政府搭台、社群主理”,运营权移交至由张婉清等人牵头的自治委员会。
风暴暂息,暗流未止。
同一天傍晚,黄素芬推着清洁车穿行于老城区窄巷。
雨水浸湿了她的裤脚,但她脚步稳健。
一路走过新增的讲述角,听见有人低语、有人哭泣、也有人笑着回忆亡者生前爱吃辣。
她习惯性摸向腰间小黑板,却发现粉笔槽依旧空着。
自从那天小女孩递来新粉笔,她便再未记录一字。
不是忘了,而是忽然觉得——有些事,不必再由她一人承担。
转过街角,她经过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式居民楼。
外墙斑驳,铁窗锈迹纵横。
二楼某扇窗户半开,传出断续的诵读声,模糊却执着,像是从极深处传来。
黄素芬停下脚步。
扫帚停在半空。
那声音……她听过。
不是广播,不是录音。
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自说着什么。
黄素芬的手指在那台老旧收音机的外壳上缓缓滑过,金属边缘已锈得发脆,旋钮卡滞,频率刻度模糊不清。
她站在巷口最后一缕夕阳里,风从楼缝间穿行而过,带着潮湿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扫帚还靠在墙边,清洁车静静停着,仿佛连它也屏住了呼吸。
二楼那位老人的话语在她脑中反复回响:“每天这个时候,它自己响。”
不是定时播放,也不是邻居串线。
一台天线损毁、调频失灵的收音机,不该有任何声音。
可它却在清晨六点十七分准时嗡鸣,断续传出那段熟悉的《听见》口述——关于丙字联络员林德海如何在江畔码头遭遇伏击,临终前将情报塞进孩童的鞋垫。
那是张婉清整理发布的第三期内容,从未在任何广播频道正式播出。
她的掌心渗出一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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