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个孩子举起手中打印纸,上面印着父亲的名字,还有一行小字:“他教过我们画地图。”
没人再看他。人们继续朗读,声音比之前更坚定。
而在城市另一端,张婉清按下了最后一帧的确认键。
《种风者》完成了。
这部没有主角面孔的纪录片,由三百七十二段市民口述、四万两千次打印机吐纸声、三十七株紫藤生长延时、以及七段残存广播杂音剪辑而成。
它不讲述谁的功过,只记录谁曾发声。
首映定在守灯广场。
幕布挂在旧电报局墙上,投影机架在临时搭起的铁台上。
放映开始时天色尚好,人群安静如祷。
画面流转间,有人落泪,有人低声复述台词。
当镜头扫过黄素芬抄写名单的手,全场响起轻轻的应和声。
直到第三十八分钟,暴雨突至。
雷鸣炸响,投影闪烁两下,熄灭。观众起身欲散,气氛低迷。
可就在那一刻——
咔嗒、咔嗒、咔嗒……
细微而密集的机械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广场周边的废弃报刊亭、社区服务中心、老邮局窗口……七十三台尘封已久的旧式打印机同时启动。
纸张被潮湿空气黏住,发出挣扎般的摩擦声,最终一张张吐出湿漉漉的纸页。
人们停下脚步,弯腰拾起。
每张纸上,都印着同一行字,墨迹晕染,却清晰可辨:
“英雄会走,但风不会停下脚步。”
没有人知道是谁启动了它们。
郑其安是在医院值班室看到这一幕的。
他刚处理完急诊,打开手机,收到一条系统警报:周影专属病历柜内传感器异常——抽屉曾于五分钟前自动开启又闭合。
他奔向康复科旧楼。
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时,夜风正穿过空荡的走廊。
病历本静静躺在桌上,本该锁死的夹层页已被翻开,最后一页,墨迹未干:
“当所有人都成了讲述者,我就真的死了。”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窗外,雨仍未停。
而在他身后,那个老旧铁柜的暗格里,一本封面磨损的《神经康复手册》静静躺着,脊背微微鼓起,像是藏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守灯广场的雨,下得没有尽头。
郑其安站在康复科旧楼的走廊尽头,风从破碎的窗棂灌入,卷着潮湿的纸页翻飞。
他手里攥着那本《神经康复手册》,指节发白。
书脊鼓胀得不自然,像是藏了半生的秘密,终于等到了启封的时刻。
他轻轻拆开缝线。
内页并非医学笔记,而是一叠极薄的陶质碎片,用蜂蜡封存在夹层中,共七枚,边缘呈不规则弧形,像被刻意打碎后重新归位。
每一片上都刻有细如蛛丝的线条,纵横交错,竟在拼合时形成一幅完整地图——地下管网的立体拓扑图,精确到毫米级分支走向。
更令人窒息的是,七个关键节点被红点标注,旁注两个字:“风眼”。
郑其安呼吸一滞。
这名字他太熟悉了。
前夜全市广播异常激活的七个坐标,正是这些“风眼”所在。
而此刻地图上的位置,与市政物联网平台记录的“民生微更新”工程改造点完全重合——学校、医院、社区中心……所有地点皆为公共信息传播枢纽。
巧合?不可能。
他调出手机里的项目备案号,手指划过屏幕,查到审批签批人:刘建国,市文化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正处级。